既白山人

姬发×殷郊 不见人间有离恨

        向晚时分,宫殿廊腰下的铃铛被风摇的叮铃作响,连来往宫人的裙裾也被吹得舞动而起,摇曳多姿。我带着太子颂,穿过层层环绕的宫室,进入天子的寝宫。寝宫里静悄悄的,只在帷帐之外有两个小宫人垂首守着,并不多说话。天子躺在帷帐之内,听到进来的脚步声便睁了眼,缓缓坐了起来。我携着太子叩帘而入,依例见礼,天子安静地笑着,看着才在弱龄的太子。

  太子低着头,一滴泪珠挂在衣裳上以金线织成的饕餮纹上。天子慈爱地摸了摸太子的头,忽而注意到衣服上那些密密织成的纹样,眼中竟隐去的原有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愕。良久,他颤抖的手摸了摸衣裳上这些凸起的纹样,竟然也簌簌然的垂下泪来。我察觉到天子的不对劲,连忙叫人先将太子带出去,自己再跪坐在床边,握着天子的手。

四周一片寂静。天子忽然开口问道:“旦……于今几年了?”

  我阖了阖眼:“陛下征商之后两年。

  天子急促的想要起身:“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他……他死了多少年了。”

  “五年……了吧。”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天子像是朽木一般,木然躺回枕上。“原来已经五年了。他始终到如今才肯入梦么?”

  说来天子梦魇之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自从天子从朝歌死里逃生,回到西岐后,他便开始梦中呓语,常常夜不能寐。到后来,天子时常会惊叫而起,从枕下摸出一把无人知是何处而来的剑,朝四周叫着些别人听不清楚的胡话,又睡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如是循环,天子的心神一年一年地衰弱下去,竟然沉疴至此。为了天子的梦魇,我亲自向宗庙的宗伯学习如何解梦,常侍天子左右,以备顾问。我小心翼翼询问道:“什么入梦?陛下可曾梦到太……殷郊了?”

  “不错,他终于肯入梦了。”天子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穿着他最喜欢穿的那件白色长袍,站在层层帘子后头……我问他到哪里去了,他只道让我进去。后来……后来,我就行了。”天子咽了一口口水,又继续问道:“旦,他是不是终于要来接我了?是不是终于肯来看我了?”

  我亦很想相信确实如此,但从以往的迹象来看,殷郊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入梦的。何况宋地百姓的烟火,已经将他奉为太岁之神,神祗早已忘情忘性,又如何入梦?大约,只是些个游魂野鬼,想要吞噬人间帝王的精气,而编造的美好梦境罢了。我颤颤悠悠的启道:“回陛下,此乃凶卦……郊已为神祗,并没有什么人间性情,想来只是游魂野鬼假装罢了。”

  “你胡说!”天子暴怒遽起,从枕下抽出那把长剑。那把剑看起来极是锋利,想来必能一剑封喉。我仰着头,仿佛静静等待着什么。想象中天子的暴怒并没有裹挟而至。天子抱着那把剑,轻轻的抚摸着,然后痛哭出声。“他怎么会忘记……忘记我和他的曾经,忘记我们曾经同甘共苦、快乐肆意的日子,忘记我们互相陪伴、相互依偎的夜晚,忘记他送给我的这把剑……不可能。”

  天子哭的突然,就像一个想着亲人的小孩子一样。我膝行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

  原来这把剑,是殷郊送给他的。

  难怪他如此珍藏,惜之如命。

  记得他从朝歌回来的时候,双眼空洞,麻木的样子让整个西岐的人都觉得他一定是经历了兄长被杀、父上被辱之后情绪低落,眼神里写满了同情和对朝歌的愤恨。大家都为着这事劝慰着他,我也一样,一开始只以为他确实如此。

  终于有一天,在宗庙里,他在梦话里说出那个名字,虚张着手,像是想要将什么紧紧搂在怀里一样。他的额头上沁出一点一滴的汗,仿佛此刻他置身于某个曾经,而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自那以后,我便心知肚明,多的话也不说一句,只是常常淡淡地劝他要放下。只是我也知道,情郎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放下的。终于有一天,当他的情郎的父亲举兵压境的时候,他似乎终于想开了,翻身上马,指挥西岐的军民漂亮的赢了一场。

  再然后,便是天子将姜子牙那位只想跟她的父亲修仙并不想结婚的养女邑姜娶进了门,带了进府里。再然后,是邑姜夫人命宗室入贡宗子备选为世子,天子从帘中望去,便见得众多被奶母怀抱的宗子中,一个并不甚起眼的孩子,沉默良久,最终决定将这个立为自己的儿子,让邑姜夫人悉心抚育他,赐名颂。

  邑姜夫人曾私下跟我说:“陛下当时,眼色波动,颜色惊喜,却最后还是落下了一滴泪来。”

  “我选了有他三分神韵的孩子,命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埋葬了他,又对宋地的祭祀置若罔闻,也只是想他能够入梦罢了。”天子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爱我之人,离我而去;我爱之人,从未入梦……人生啊。”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过来看我。“我是不是快不好了?”

  “哪里的话……您的身子还好着呢。”我哽咽着安慰床上的天子。“殷郊的秋时祭祀就要到了呢。”

  “可惜我去不了了……”他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肩膀。“拜托你了。”

  内室沉默良久。天子的眼神逐渐涣散,我连忙叫人将邑姜夫人和太子都请来。天子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又跟太子絮絮地交代什么,然后看向空无一人的帘外。

  此时早已落日,外头渐渐黑了下去。风声依旧飒飒,帘子拍打着跪在地上的太子的背。天子忽然绽放出我从未见过的笑颜,轻声唤了一句:“殷郊。”

  他缓缓抬起手来:“你来找我了。”随后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天子崩。他被葬在都城外平坦的高地上,那里埋葬着他的爱人,殷郊。

  他们最终,或许能见面了吧。


亨利×亚历克斯 一些平和的包甜小番外

        当亨利在放弃日常使用殿下尊称后回到美国的时候,亚历克斯亲自到机场接他,看到了他有些落寞的亨利。

  亚历克斯迎上去,摸了摸亨利的头。亨利钻进了他的怀里,只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衫,亚历克斯可以感受到亨利身上的温热。

  “这次没有安保了。”亨利蹭了蹭亚历克斯的衣服。

  “当我的母亲还不是总统的时候,我一向都没有安保。”亚历克斯轻轻抓着亨利金黄的头发。“世上很多人都没有专门的安保,这才是生活的常态。所以,欢迎回到生活。”

  亨利将头埋得更深了。

  第二天,亚历克斯贴心地给博物馆替亨利请了个假,又贴心地留下惨不忍睹的爱心早餐,才出门去上班。

  等他晚上回来,他才发现亨利一整天都窝在床上,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连亚历克斯抱着他摩挲都没有一点反应。亚历克斯察觉到了不对劲,然后想起亨利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自闭期,心里有了点数,便赶紧取来一杯葡萄糖水给他灌下去,将被子盖好。

  一连七天,亨利全靠早中晚各一杯葡萄糖水兼亚历克斯的照顾维持生命。一天晚上,当亚历克斯在为处理一件关税案子的卷宗焦头烂额的时候,亨利突然坐起来,高声吟唱莎士比亚的赞诗,吓了亚历克斯一大跳。

  “babe你没发烧吧?”亚历克斯摸了摸亨利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头,感觉很正常,又双手握着亨利的双肩轻轻上下摩挲着。

  “我构思了一个绝佳的故事脚本。”亨利拍了拍身边的被子,示意亚历克斯坐得近一些。“这个故事是这样的,额……一个公爵的女儿,拥有王室的血统,被嫁给一个年老的公爵,成为寡妇后拥有大量财产,然后花天酒地的故事。”

  “亨利你在说……什么?”亚历克斯挠了挠头。

  “我要马上开始写作这个故事。”亨利已经跳下了床,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极速码字。亚历克斯摸不着头脑,赶紧下去给亨利热了一个三文治,又倒了一杯牛奶给他,就继续在亨利旁边整理着卷宗。

  一连三个月,亨利都是每天六点多爬起来运动,然后写半个小时故事才去上班。等到晚上回来,他简单梳洗一下填饱了肚子,便又开始写作。亚历克斯下班回来的时候,亨利居然已经写了一个多小时的故事。亚历克斯放下自己的笔记本,从后面抱着亨利的脖颈蹭蹭,却被亨利轻轻推开:“no,get off,我正在写这个故事的小起伏。”

  终于有一天,亚历克斯刚踏进门口,亨利却早就守在沙发上。亚历克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亨利就跑上来,挽着亚历克斯的手,将亚历克斯拉到楼上的桌前,打开电脑给他看刚刚完稿的小说。

  “babe我们待会再看可以吗……我很饿。”亚历克斯摇了摇亨利的手。

  亨利像变魔法一样,从旁边端出一盆辣椒酱奶油意面,甚至还有一大杯水。

  “babe我想先换件衣服干爽点……”亚历克斯揉了揉太阳穴。

  下一秒,亨利带着全套浴袍跑了上来,飞速给亚历克斯换上。“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亨利眨巴着眼睛,仿佛里头有一颗钻石一样。

  “……没有了,谢谢。让我们来看这本小说吧……”

  “好哎,”亨利点开一个文档。“快点来帮我评价一下。”

  不得不说,亨利的文笔一向不错,不愧是牛津大学英语文学毕业的优秀博士生。亚历克斯一不小心就看了三个小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

  “好了亨利,”亚历克斯打了个哈欠。“是时候结束阅读了。”

  “评价一下我的小说。”亨利撑着下巴,手里还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曲奇。

  “额……写的很好啊,很好,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亚历克斯捧着快凉了的辣椒酱奶油意面。“就像一匹光滑的丝绸一样,很顺滑精致,又很有你一向高贵的作风。”

  亨利捧着亚历克斯的脑袋亲了一口表示嘉奖。

  “所以我能去洗澡了吗?”亚历克斯已经解决完一碗意面了。

  “都看到这了,索性把结局也看完吧。”亨利将亚历克斯又推到桌前。亚历克斯看着电脑里的单词,从顺滑的丝绸变得越来越像粗麻布,叹了口气继续看了下去。

  故事看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的光景了。亚历克斯起身,拉开了桌前的窗帘,笑了笑:“你见过凌晨三点的纽约吗?”

  亨利走了上去,对小说的评价不依不饶地问着。终于,在亚历克斯“不小心”将稿件发到出版社编辑之后,亨利狠狠的锤了一下他结实的胸膛,才放他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出版社编辑的电话吵醒了两人。“明明是休息天,编辑怎么这么勤快的工作了?”亨利无奈的拿起了手机接了电话。

  “早上好先生。”编辑的声音带着疲倦,但听起来很兴奋的样子。“你昨晚发来的初稿我已经全部看完了,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并且有很好的文笔。所以,我想跟你讨论一下出版的事。”

  亨利微微一笑。之后几天,趁着休息,亨利和出版社一起将稿费和发行计划全部敲定,就等着出版了。亨利的笔名就是亨利.福克斯,那是他父亲的姓氏。新书被正式定名为《格洛斯特的凯瑟琳》。

  亨利拿着刚到手的十五万美元稿费拉着亚历克斯到比弗利山庄吃了一顿大餐,将菜单上他曾经在英国最喜欢吃的菜品全部点了个遍。亚历克斯笑了笑道:“英国原来还有美食的吗?”

  亨利扯了扯嘴角:“全球排名前十的米其林餐厅基本都在伦敦,”他顿了顿。“尽管基本是法餐。”

  亚历克斯笑得前仰后合,亨利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亨利拿出那张支票,放在胸前摸了摸,朝着亚历克斯笑得很灿烂。

  亚历克斯像是想到了什么:“噢你知道吗,扎哈拉和沙恩已经结婚了。”

  亨利停下了手。然后他飞了个电话到英国。“沙恩,早上好,请问你和你的新婚妻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沙恩懵懵松松地,支支吾吾说了几声,还是扎哈拉直接把电话接过来:“王子殿下大早上的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好事要同我们说吗?没有的话麻烦你赶紧挂电话。”

  亨利顿了顿,然后在亚历克斯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飞快支了张一万美元的支票,藏进袖子里。“等下次我们回去见艾伦的时候,我们就将这张支票放在白宫你的办公室里。”

  亚历克斯补了一句嘴:“当你什么时候终于舍得从英国回来的时候你就可以拿到你的新婚礼物了。”

  对面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第三天,亨利的新书正式上线上架。亨利,作为已经放弃殿下头衔的王子和美国总统的子婿,出席的新书招待会每场都座无虚席。而亚历克斯更是大手一挥,给律师所上至合伙人下至清洁工一人购买了一本,又跟老妈宣传了一番,于是艾伦总统就开始夸赞这本书,让亨利一顿高兴,又拉着亚历克斯上白宫去感谢了一通。

  扎拉哈穿着秋季最新款的长裙,烫着最时尚的卷发,蹬着最美丽的高跟鞋,出现在白宫的工作区域。她浑身上下都是Hermes最经典款的香水味,考究而典雅,红光满面,但神色有些凝重。她看到亨利和亚历克斯就拢了拢头发,迎了上去:“王子殿下,支票。”

  亨利和亚历克斯相视一笑,然后将支票掏了出来。扎哈拉自信地扬了扬头,接下了支票笑道:“终于将我处理你们两个恋情的尾款补齐了。”然后又面色沉重地风风火火地走远了。

  亨利和亚历克斯又对视一眼,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几个月后,那位揭发了亨利和亚历克斯恋情的米歇尔先生因为酗酒导致的胃出血而去世了。在亚历克斯的认知里,米歇尔似乎没有酗酒这样的习惯。难道是之后才养成的吗?他突然懂了什么,了然地笑了笑。

  若干年后,格洛斯特公爵亨利的名衔并没有作家亨利.福克斯的知名度来得广。亨利.福克斯的处女作《格洛斯特的凯瑟琳》在全球的销量超过三亿四千八百万册,作家又再接再厉,根据他曾经在王室生活的经验,推出了《白金汉宫的七日七夜》、《凯瑟琳的宫廷》、《舞会》等著作,同样大卖,累计获得折合五亿英镑的利润。

  亨利.福克斯的情感状况同时值得讨论。他和他数十年英俊而精力充沛的爱人亚历克斯.克莱蒙特-迪亚兹始终恩爱如一,而且从无第三者。可以说,亨利.福克斯的一生都很圆满,世人都在羡慕着他们。

  历史,确实由两人书写了。

(附上一些神图)



亨利×亚历克斯 究极加更些许不甜版番外

        过了不久,王室又出了一件大事:剑桥公爵一家一起不幸罹祸了。简单的说就是菲利普带着儿子和妻子去找在法国居住的妻子的父母时飞机不幸失事,三个人全部罹难。

  但还有一个更加显而易见的事实:亨利变成了继他母亲之后的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

  媒体一片哗然。

  一个已经公开出柜的王子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的出柜对象还是一个美国人。而这个美国人甚至不是别人,就是美国总统的儿子亚历克斯.克莱蒙特-迪亚兹。

  “我们将如何将王室交给一个美国公爵夫人?”BBC的名嘴正在热切讨论着。与此同时,福布斯的名嘴讨论的却是“美国会出现一位英国王后吗?”

  果然在菲利普一家都确认死亡之后,国王和凯瑟琳立刻马上飞了个电话给亨利。

  亨利在夜半从亚历克斯温暖的臂弯中被电话吵醒,他有些不悦,但看到备注之后赶紧接了电话。“Hi妈妈,您现在打来有什么事吗?”

  “亨利,听着。”国王低沉而古老的声音这是显得有些慌张。“我没有时间给你解释太多,王室工作会议即将召开,但我要恭喜你,你在刚才已经成为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了。”

  “Wait what?”亨利突然清醒过来。“外公你说什么?”

  “自己看新闻。以及我建议你明天赶最早的班机回来伦敦,或者王室工作人员会亲自杀上门将你带回来。”亨利还没能说一句话,对面已经传来嘟嘟的挂线声。

  亨利打开了新闻。

  他越看越惶恐。

  亚历克斯翻了翻身:“babe,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

  亨利将手机放到他面前。

  两分钟后亚历克斯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亨利和亚历克斯赶紧收拾东西定好机票,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伦敦。他这次回的匆忙,甚至还没有告知王室他们乘坐的是哪个航班。幸而凯瑟琳有先见之明,一大早安排工作人员在机场蹲守,亨利和亚历克斯才不至于要搭乘很久没有搭过的伦敦地铁到白金汉宫。

  白金汉宫里一片肃穆。人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撤下小王子受洗的喜庆的装饰,就已经迎来了小王子和他的父母一起去世的消息。对于国王来说更糟糕的是,现在英国会在未来被传给一个出柜且长居美国的王子。

  凯瑟琳也很头疼。她好不容易劝服父亲放亨利和亚历克斯一起在美国,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亨利是必须回来英国了。

  亨利首先被带到了肯辛顿宫,不过亚历克斯却被安排在客房,并被禁止随意踏出房门。亨利也没有获得进入客房的许可。

  略作休整之后,亨利被带到肯辛顿宫,国王、凯瑟琳、比阿特丽斯、首相、枢密院、甚至上下议会都指派了代表前来参加听证会。亨利的席位被安排在众人的下面,正对着国王。

  凯瑟琳那双明亮的浅蓝色眼睛变得有些暗淡,眼周也若隐若现的有些哭泣的痕迹,母爱的目光从眼睛里溢出,显然是同情的颜色。而国王,显现着他甚少出现的威严不可侵犯的表情,看到亨利进来轻咳了几声。

  亨利在下首坐定。国王率先开口:“在悠久的我国历史上,确实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悲剧。尽管我们并不希望这些悲剧发生在现在,但它确实发生了。所以我想知道,亨利,”国王用不容置疑的眼神说出询问的语气。“在经历了你的兄长菲利普及侄子詹姆斯的悲剧之后,你是否愿意,以及是否有能力执掌王室?”

  亨利有被震惊到。“那是否代表我要放弃亚历克斯?”

  国王点了点头。

  凯瑟琳连忙见缝插针式的帮儿子说话:“当然了,如果亚历克斯同意入籍的话,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亨利无奈的摇了摇头。亚历克斯的母亲可是美国的总统,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入籍。“我可以回到肯辛顿宫考虑一下再答复吗?”

  枢密院和议会已经忍不住了。“殿下,如果你还不清楚局势的话,让我来提醒你。你的长兄菲利普阖家已经死亡,你,作为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如果死守美国人不放,请恕我冒昧,就是第二个爱德华七世了。”

  首相轻笑一声。“是爱美男不爱江山的亨利埃塔一世女王。”

  从白金汉宫出来的亨利感觉十分不好,而亚历克斯这边也十分不好。因为一个传统玛丽苏小说的桥段出现了:国王的妹妹,玛格丽特长公主,带着一众工作人员来跟他谈离开亨利的条件。

  “克莱蒙特-迪亚兹先生,”玛格丽特长公主用极具王室腔调的口音抑扬顿挫道。“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亨利成为了第二顺位继承人的事了。为了这件事,我认为你们的关系不适宜继续下去。”

  亚历克斯推了推亨利新给他配的眼镜。

  玛格丽特长公主将一张支票递到亚历克斯面前:“这张支票,或许可以支撑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亚历克斯笑出声来:“长公主殿下,我想明确一点,就是没有你的这张支票我也会一辈子吃喝不愁。”

  玛格丽特长公主敲了敲桌子。“你要知道的是,先生,你的身份很特殊,以至于王室不得不介入你们的感情——虽然显然感情很深厚,但你和亨利,都有各自的义务和国家。”

  亚历克斯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亨利早就飞奔到门外了。虽然他无法进去,但他用已经很久没有失控的情绪大喊大叫,叫得保安怀疑是否应该让亨利进去。

  “亨利,不要大喊大叫。”玛格丽特长公主好像看着仇人一样看着失态的亨利。“你是未来的国王,怎么能够像街市的泼妇一样无礼?”

  “王室还有比亚!”亨利坐到地上。“但姑祖母,就算我现在跟亚历克斯分开,我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人,跟任何一个女人结婚,甚至是生子。”

  玛格丽特长公主转向门口,示意保安可以将亨利放进来。她斜斜坐在躺椅上,叫人送来三杯冰淇淋,将保安请走,把门关上,叫亨利和亚历克斯吃着。良久,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你们,真像曾经的我。”

  亨利和亚历克斯同时抬起了头,仿佛错过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曾经我和丽丽贝,也是这样的。”玛格丽特长公主似乎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们在冬日的花园里起舞,但是被詹姆斯看到了,他就劝我放弃。我放弃了。”

  詹姆斯就是国王。

  亨利瞪大了眼睛,装着雪糕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幸而亚历克斯眼疾手快,将杯子放到桌子上,不过自己也差点被吓得半死。

  玛格丽特长公主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可笑,詹姆斯竟然要我来劝你们。”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他们,眼里是羡慕和深锁了数十年的悲苦。“亨利,假如你像我一样,你会很不高兴的。我可以确定。”

  亨利和亚历克斯同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当大门重新打开,玛格丽特长公主又恢复到为国王传话的状态,说完就蹬着鞋子走了。

  “亚历克斯,”亨利抵着亚历克斯的头。“我不知道国王会干什么。”

  亚历克斯笑了笑:“亨利埃塔女王,我该飞回美国了。”

  “what?no,留在这里。求求你。”亨利紧紧地环抱着亚历克斯不肯松手。

  亚历克斯笑了笑,挣脱了怀抱,假装很顺从国王的安排,离开了伦敦。

  亨利突然感受到为什么亚历克斯决定离开了。因为自从亚历克斯离开了之后,他就变得像刚死了老公要维护财产的寡妇一样强硬,拒绝离开亚历克斯,也拒绝放弃王位。不久他找到议会提出反对的漏洞:爱德华七世是想跟辛普森夫人结婚而放弃王位,那他当然可以选择不结婚,等自己死了,王位自然是属于比阿特丽斯和她的合法后嗣,王室不会后继无人。

  这个想法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国王和议会罕见的达成了一致,否认了这个提议。凯瑟琳虽然心疼儿子,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

  玛格丽特长公主发挥了她作为国王妹妹的地位,决定用自己来现身说法。她天天在国王耳边念叨念叨,说“我听从了你的建议之后孤苦一生”让国王感到愧疚,又说“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变得十分不幸脾气暴躁不能统治一个国家”云云,还簌簌然垂下几滴眼泪,惹得国王数十年没有动过的恻隐之心重新荡漾起来。加上亚历克斯回到美国后发挥了网络小王子的特长调动了舆论,艾伦总统再作出几个支持少数群体的演讲,风评竟然开始一边倒了起来,开始极力谴责英王室墨守成规,不能和时代接轨。

  于是国王终于服了软,跟议会商量一通,就在次年八月,也就是菲利普死后第五个月,通过了王位继承法案。法案中强调,亨利只有在不和亚历克斯结婚、且不授予亚历克斯任何官方配偶头衔的情况下可以继承王位,最后将王位传给比阿特丽斯及其合法后代。

  比阿特丽斯听到了这个法案获得通过之后气得连忙回肯辛顿宫去,狠狠推开亨利房间的门,将亨利从亚历克斯的怀中揪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好你个亨利,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的恋情,怎么现在孩子要我生王位要我坐了?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亨利笑的很大声,但是一边还在嘶哈嘶哈。

  过了不久,比阿特丽斯和她的摩纳哥大公储男朋友约翰结婚了。新娘在览阅宾客的时候,看到亨利和亚历克斯赫然在列,气得赶紧取来黑笔将两个名字浓涂掉,发誓绝不给这两人参加婚礼。

  若干年后,当国王和凯瑟琳去世之后,亨利,终于登上了英格兰的王位,号亨利九世,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王。当他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宣誓成为国王,回到白金汉宫到阳台上和群众见面时,他的左首站着他数十年来英俊而精力充沛的爱人亚历克斯,日前已经正式加入英国国籍,并被授予彭布罗克公爵的称号。在亨利的右首,站着他的妹妹比阿特丽斯长公主和被授予了爱丁堡公爵头衔的约翰,日前已经入籍英国。在约翰的右边是他和比阿特丽斯的五个孩子:伊丽莎白.凯瑟琳、比阿特丽斯.玛丽、约翰.亨利、亚历山德拉.亨利埃塔和维多利亚。其中,伊丽莎白.凯瑟琳已经将近二十岁,这便是未来的英国王位继承人。

  亨利紧紧握着亚历克斯的手。“我说过,我想要在后人书写的历史里添上一笔我对你的爱意。”

  亚历克斯将手握的更紧了:“我也说过,历史由我们创造。”

  两人相携着手,一起挥手向民众致意,丝毫不受旁边比阿特丽斯的白眼的影响。


亨利×亚历克斯 小甜饼番外加更版

        圣诞节过去后,亨利和亚历克斯的生活才算回归正常。亨利依然保有格洛斯特公爵的头衔,但放弃了在平时使用殿下尊称,因此他无需参加相应义务的王室活动;而亚历克斯显然没有获得任何头衔,虽然凯瑟琳承诺会颁授给他一个勋章,但现在看来尚算遥遥无期。博物馆中不少人都知道亨利的身份,因此都半开玩笑地称他为“Duchess of Gloucester(格洛斯特公爵夫人)”,亨利欣然接受,并表示没有关系。

  一天,亨利正在研究馆藏的莎士比亚原本著作时,一个同事跑进来,将开着一条新闻的手机放在亨利面前。“公爵夫人,快看,肯辛顿宫刚刚宣布你的大嫂剑桥公爵夫人怀孕了。”

“What?”亨利差点把水杯碰倒。“两三个月前圣诞节的时候玛丽还没有怀孕呢。”

  “恭喜公爵夫人,”同事笑了笑。“这样看来今天要请我们吃下午茶的是谁呢?”

  大家会意:“谢谢公爵夫人!”

  亨利扶额,然后去买了下午茶来请大家吃。

  晚上回到家,亨利刚坐下想打一个电话给比阿特丽斯确认一下消息,亚历克斯的电话先飞了进来。“Babe,我看到新闻说剑桥公爵夫人怀孕了,这是真的吗?你要回英国吗?”

  “亚历克斯,我正要就这个问题跟比亚谈论一下。”亨利和声细语答应着,挂了电话,赶紧发了条短信给比阿特丽斯,询问是否方便现在通话。

  四分钟后,比亚特利斯的电话打了进来。“噢,亨利,最近过得怎么样?”背景嘈杂而热闹,显然是十分欢喜的样子。

  “嗯,不坏。我从新闻上看到玛丽已经怀孕了?”亨利问着。“外公和菲利普认为我需要回去参加庆典吗?”

  “噢,那是当然。”比阿特丽斯的语气轻快。“外公已经决定让你成为未来王子的教父,以及决定给亚历克斯颁授OBE帝国勋章,所以你们两个得一起来。”

  “噢……那什么时候呢?”亨利又问道。

  “到时候工作人员会找你们的。不说了,约翰打进来了,他邀请我去摩纳哥玩。再见。”比亚特利斯的声音像一只黄鹂鸟一样明亮,像是有什么十分值得回味的事。亨利怀疑她谈恋爱了,对象是摩纳哥的大公储约翰——很简单,哪个约翰会没事约比阿特丽斯到摩纳哥去?

  亚历克斯回来的时候,亨利向他传达了之后的安排。“你觉得外公真的会给你一个勋章吗?”亨利摸了摸亚历克斯的头发,就像他们在红房里亲热的时候那样。“毕竟勋章不易得,教会肯不肯颁授更是一个问题。”

  “那不是你妹妹比亚说的么?”亚历克斯抱着一包洋葱薯片啃,看着电视上放的紫心之恋。“这个男主角怎么这么像你……对了亨利,你的头衔是什么?什么勋章?”

  “额……威尔士的王子亨利殿下,格洛斯特公爵……额,切斯特伯爵,兰塞斯顿子爵。”亨利挠了挠头,他应该还有几个勋章。“我还有……皇家维多利亚勋章?额,还有参军的作战勋章。”

  亚历克斯默默揉了揉太阳穴。

  就这样过了七个多月,有一天,亨利在博物馆正准备下班的时候,收到了来自王室工作人员的电话。“尊敬的殿下,”对面传来十分礼貌的声音。“玛丽,剑桥公爵夫人殿下,已经在刚才顺利诞下了男婴。我们将在一个月后,11月13日,于圣詹姆斯宫的皇家教堂为剑桥的王子殿下进行洗礼,诚挚邀请殿下与亚历克斯·克莱蒙特-迪亚兹先生于11月9日抵达英国进行参加洗礼的准备。”

  “知道了。”亨利似乎恢复了他从前在肯辛顿宫的矜贵,虽然一别两三年。“亚历克斯和我会准时到达。”

  于是11月9日这天,亨利和亚历克斯提着大包小包抵达了伦敦。他们没有乘坐私人飞机,而是选择英航的商业跨洋航班——这显然是因为英国议会和美国国会同时委婉拒绝了雇佣私人飞机的提案。早就有王室的工作人员等候在机场内,礼貌地问候了两人,然后将两人带到肯辛顿宫曾经亨利居住的套房中休息。

  “先生,欢迎您回到英国。”沙恩一如既往地嗓子让亨利倍感亲切。“国王陛下将会于今日稍晚时候召见您,以及克莱蒙特-迪亚兹先生。明天国王陛下将会为克莱蒙特-迪亚兹先生颁授OBE帝国勋章。剑桥的王子殿下已经被非官方定名为詹姆斯,将在受洗当天正式获得名字。先生。”沙恩淡淡鞠了个躬,一句多的话也没说就退出去了。

  “亨利,这个……额,这就是你之前住的套房吗?”亚历克斯躺在松软的大床上。“这个一点都不王室。”

  “那你觉得王室是怎么样的?”亨利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如旧的绿色墙纸。他可太熟悉这间卧室了,曾经承载了他的喜怒哀乐。

  “额……应该会像凡尔赛宫一样?天鹅绒?掺金的丝线?华丽的壁画和挂毯?”亚历克斯努力找回他从前在凡尔赛宫参观的记忆。

  “Come on,如果王室现在还这么铺张,那我们会被纳税人拿砖头砸死的。”亨利笑了笑,站起身来推了推四仰八叉躺着的亚历克斯。“给我让点地方。”

  亚历克斯抱着亨利在他的脸上一顿啃。亨利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赶紧推开了亚历克斯。下一秒,比阿特丽斯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亨利!”她穿着一身白色丝绸长裙,上面有零零星星的绿色的叶子装饰,衬得整个人很精神而美丽。“最近过得怎么样?额,克莱蒙特-迪亚兹先生也在。”她微微收起雀跃的神采,恢复公主的端庄。

  “过的还不坏。”亨利从床上爬起来起来,走到门口,拉着比阿特丽斯的袖子将她带进房内,在沙发上坐定。“我可听说了,你是不是跟摩纳哥的约翰大公储在约会?”

  亚历克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比阿特丽斯,试图验证传闻的真假。良久,比阿特丽斯默默垂下头去,脸颊绯红,点了点头。

  “噢——!”亨利看到了比阿特丽斯的答复后高兴得直拍手。“那么大公储妃殿下,什么时候结婚呐?结婚之后住在摩纳哥吗?”

  比阿特丽斯害羞地锤了亨利两下。这个时候,国王身边的侍从长就过来传达旨意召见亨利和亚历克斯了。两人整理好着装,规规矩矩坐上车,一路往白金汉宫前去。

  国王是在一间挂满卡纳莱托的画的前厅里接见亨利和亚历克斯的。他一点都没有苍老,花白的头发,萧萧两鬓生华,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和亨利一样柔和的唇线轻轻勾着,手上拿着一支烟。空气禁止良久,最后是国王打破了沉默:“克莱蒙特-迪亚兹先生,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衔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没了多少防备。“这次让你来到英国,是将给予你一个勋章,以及让你参加詹姆斯的洗礼。这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他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酒杯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所以,希望你好好表现,不要失了体统。”扫了一眼亚历克斯和身边担忧的亨利,又重新和颜道:“好的,放松一点。我听说外间对克莱蒙特先生有一些别样的外号。”

  他叫人拿来平板,上面显示的新闻是关于亨利和亚历克斯的美好生活的报道,而在亚历克斯的介绍上则加上了“……the Duchess of Gloucester,Alex”。

  国王玩味的看着亚历克斯的脸色,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晚上,亨利在亚历克斯的怀里哼哼唧唧,亚历克斯的下巴顶着亨利的头,若有所思。“你说我怎么会是Duchess呢,”亚历克斯很不解,低头轻轻摩挲着亨利金黄的头发。“哼……那当然是因为我是Duke,那你就是Duchess了。”亨利闷闷地哼了几声,迎合着亚历克斯。

  “能不能把公爵让给我?”亚历克斯翻了翻身。“这样你就是公爵夫人了,不是我。”

  “你做梦……唔。”亨利的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狠狠地锤了一下亚历克斯的胸口。

  第二天,春光满面、喜气迎人的亚历克斯穿着一套很考究且熨贴的西服到白金汉宫接受了OBE帝国勋章。亨利全程陪同,媒体疑似捕捉到了衣领下的红斑以及亨利时不时的捶腰,相视一笑。

  亚历克斯人还怪好的嘞,把草莓种在衣服能遮得住又容易露出来一点的地方。亨利暗暗叫苦,他可不想凯瑟琳时隔一年以后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娱乐头版。趁着上洗手间的空余时间,赶紧将领口往上抬外加固定好。

  亚历克斯不合时宜地走进来:“亨利,你在做什么呢?oh come on,你在遮住昨晚的痕迹吗?”

  亨利没说话,只白了他一眼。

  亚历克斯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是不是这样不太好?”

  亨利别过头去,差点笑出声。“你认为你的母亲在娱乐头版看到阔别已久的儿子会显得合适吗?”

  亚历克斯摇了摇头。“不合适。但上次我们恋情公布的时候我妈也是在娱乐头版见到了,她见怪不怪了。”

  亨利沉默。

  终于在11月13日,菲利普的儿子在圣詹姆斯宫的皇家教堂受洗,获得勋章的亚历克斯和亨利进行了观礼,而亨利成为了小王子四名教父之一。经过洗礼,小王子正式得名詹姆斯.亚瑟.乔治.菲利普.汉诺威-斯图亚特,詹姆斯致敬了现今的国王詹姆斯三世,亚瑟致敬了他的祖父,乔治——虽然没有说,但凯瑟琳是为了致敬亨利才将这个名字塞进去的,而菲利普则显然是为了致敬他的父亲剑桥公爵。

  果然,在教父公布的第二天,各大媒体就开始进行二次恶搞,比如将亚历克斯列入教母名单,甚至给了他一个title:“HRH Alex,the Duchess of Gloucester,OBE”。

  于是亚历克斯又开始盘算着将亨利从教父名单挪到教母名单,而将自己列入教父名单。亨利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在软磨硬泡中,始终不松口,并表示有胆你就去找国王陛下更改一下。

  亚历克斯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终于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摸着新鲜得的勋章,进入了舒适的梦乡。


亨利×亚历克斯 小甜饼番外

        当艾伦总统成功连任的时候,亨利正在和亚历克斯卿卿我我。亚历克斯还没有抱够,他的总统母亲就已经赢得了连任。

  好消息是,他不用整天拉着亨利要收拾东西搬出白宫了。坏消息是,他早就大学毕业了,该搬出去了。

  于是亚历克斯带着亨利很快搬出了白宫的套房,住进了纽约的联排别墅里。艾伦大手一挥,给了儿子五百美元巨款去纽约,表示儿子大了不由娘,你跟亨利去到纽约之后就别找我拿钱了。亚历克斯在纽约的律师行找了一份助理律师的工作——跟日本的某位驸马竟然碰巧一个律师行,于是大家都在传英国和日本的驸马经常一起出去喝小酒。而亨利则凭借着他的扎实的英国文学专业在博物馆当了个研究员,日子悠悠闲闲的,没事就逛街市打马球喝下午茶。亚历克斯默默翻了个白眼:“天,他还在按照皇室的作息生活。”

  然后亚历克斯发现,亨利对烹饪食物有超乎常人的天赋。虽然他从前只给自己做过一次不成功的饭,但得益于每晚陪他的狗大卫看英国厨艺节目,居然也学会了不少菜式。每天早上,亨利早早爬起来,到街市上品尝最新的辣椒酱——他显然非常热衷于让亚历克斯品尝辣椒酱。逛完街市之后回到家里,亚历克斯刚好起床,收获一道全新的辣椒酱奶油意面,一边被辣得“嘶哈嘶哈”一边还要夸赞“Babe你做的真好吃”。吃完之后两人一起出门,还没走出门口五步就已经决定今晚要看什么电影吃什么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很快就快到圣诞节了。根据美国传统,每年总统都得赦免一只火鸡,但去年被亚历克斯亲自照顾的火鸡在被赦免之后就被定了罪,送到纽约第一公子的家里接受炮烙之刑。

  毫无疑问,这是亚历克斯的小把戏。为此,他跟亨利炫耀了好久,以及表示他的母亲会提着火鸡在圣诞节前上门。

  亨利有点苦恼,因为今年他的母亲爱丁堡公爵太夫人凯瑟琳公主殿下和他兄嫂菲利普夫妇都会来享用美式火鸡大餐,但可惜的是亨利学了大半个月都没有学会。

  他抱着一本翻开到“如何做一只圣诞火鸡”页的菜谱走到亚历克斯面前:“亚历克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出来的。”

  亚历克斯撇了撇嘴:“No,babe,我不会。”

  亨利将菜谱放下,然后在亚历克斯脖子上印下一个吻。

  过了一个小时,红光满面的亚历克斯决定亲自做一只圣诞火鸡。亨利扶了扶自己的腰,暗暗感慨免了一个大麻烦……嘶,代价还有点疼。

  很快,艾伦总统就带着一只火鸡杀上门来。火鸡大约是上午才宰的,因为它的脸上还泛着血色。艾伦打量了一下这栋别墅,飞快扫了一眼正在做菜的亨利,感慨了一句“这房子这么小怎么塞得进公主和王子夫妇”之后,打了个电话给扎哈拉,叮嘱她在文华酒店赶紧定两间套房,并且用最快的速度确认安保设施是否到位。

  做完这些,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亨利,留下一句“辛苦王子殿下好好做饭,明天我跟他爸一起来”之后,在亨利惊讶的目送中,来无影,去无踪,深藏功与名。

  晚上回来,亨利拿着一根可爱多雪糕,一边看着新出的《好兆头》,一边问亚历克斯:“你母亲就这么……高效且高冷吗?”

  亚历克斯抱着亨利的脖子啃,哼出一句:“我妈一直都这样。”

  亨利被脖子上的接触弄得瘙痒,赶紧推开亚历克斯,指使他赶紧去“把火鸡腌了,不然明天就把你阉了”云云,让亚历克斯好生委屈,发誓明天一定要在亨利母亲面前抱抱亨利。

  第二天,凯瑟琳公主穿着最新的AlexanderMcQueen当季新款丝绸长裙,披着一件褐色大衣,蹬着一双热情似火的高跟鞋敲开了亨利家的大门。她年近五旬,脸上的肌肤却并没有一分一毫的松弛,一头金黄的头发跟亨利十分相似,萦绕着淡淡的山茶花香味。亨利收获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拉着母亲去见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也很早起来被亨利装扮好,十分人模狗样,清爽的脸上挂着招牌笑容,考究的配饰很难不让凯瑟琳怀疑这是亨利帮他搭配的。她微笑着跟亚历克斯握了手,仔细观察着亚历克斯的一举一动是否合格,然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经过一些英式寒暄之后,凯瑟琳环顾四周:“所以,我亲爱的亨利,你给我安排的房间在哪里呢?”

  她正说着,门外传来带着德州乡村口音的浑厚女声:“殿下,您的房间在文华酒店里。

  艾伦通身是明艳的红色连衣裙,挽着一个英国颁授给她的勋章,一双高跟鞋踩的地面吱呀作响。她挽了挽袖口,阔步走上前来,先行了一礼,随后含笑道:“我们的儿子亨利非常贴心地给我们准备了一桌子好菜,但是否应该等到菲利普夫妇来了才一起享用呢?”

  凯瑟琳哑口无言。“什么?”她用极具特色的英式腔调说道,“我们的儿子?”

  “作为亚历克斯的丈夫,我们真的非常认真地将他看作我们的儿子。”艾伦将她的丈夫拉了上来,扬了扬头。“亚历克斯自然也是殿下的儿子,不是吗?”

  凯瑟琳思索片刻,看了看亨利和站在他身边的亚历克斯,温柔地笑了笑:“这也不坏。”

  亨利松了一口气。英国人能说出不坏,就等于十二分的肯定了。

  于是凯瑟琳、艾伦和她的丈夫奥斯卡坐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大约都是说着“这房子布置的真好,一定是亨利布置的”之类,而亨利和亚历克斯则陪坐在两边。值得庆幸的是双方父母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艾伦和凯瑟琳甚至成功敲定了贸易合作协议关于皇室产品的一些细节,达成了有效的共识。

  趁着双方父母在友好交流的时候,亚历克斯和亨利则在短信上调情。

  亨利:亚历克斯,真想现在抱抱你。

  亚历克斯:等你哥哥来了我们去做饭的时候就可以了。所以为什么你哥哥还没来?

  亨利:我不知道,可能是有事耽误了。今晚你母亲留在这睡吗?

  亚历克斯:显然不会好嘛,她肯定会飞回华盛顿,明天参加国会开幕式。

  亨利:那今晚……

  两人相视一笑。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菲利普和他的夫人玛丽才姗姗来迟。他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尾戒,依旧使用板正的不加笑容的脸像审视商品一样审视着亚历克斯。相反的,他的妻子玛丽公爵夫人显得十分的和善,甚至给亨利从伦敦捎来了司康饼。

  于是两人到厨房去开始做饭。亚里克斯将迷迭香、肉蔻、百里香和鼠尾草跟黄油黄油混合在一起加热搅拌均匀,涂在硕大的火鸡上,又切了一些蔬果垫在烤盘底部,丢进去烤箱就完事了。做完这些,亨利还在做圣诞布丁,于是亚历克斯凑上去,在亨利的脖子上一阵蠕动,让玛丽发挥英式冷笑话笑道:“我们是否应该让这对夫妇考虑一下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安装一个隔板呢?”

  又过了几个小时,饭都做好了,大家围坐在桌前享受着圣诞大餐。艾伦表示火鸡真好吃,同她当年在德州乡下做的差不多。借此机会她指出了一个问题:“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搞婚礼?”

  于是正在享用圣诞布丁的凯瑟琳等人也齐刷刷抬起头来。“如果你确定了什么时候举办婚礼,我一定要告诉比亚。她今天因为要参加慈善活动,所以没有来。她保证婚礼一定会来。”

  亨利挠了挠头。说实话,婚礼他是真的没有考虑过。他看了一眼亚历克斯,显然亚历克斯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他脸上显出迷茫的表情。

  “我们还暂时没有这个打算……至少现在。”亚历克斯点了点头。

  “What a pity!”双方家长同时感叹出生又继续开始他们的用餐大业了。

        过了午夜,人才走的差不多。亨利扑倒在亚历克斯的怀里,勾着他的下巴:“其实你觉得有必要办婚礼吗?”

        亚历克斯重重的点了点头,戳到了亨利的手。

        “那我明天回去就跟博物馆那边讲一下,看看能不能在里面举办婚礼。”亨利若有所思。

        “现在比起这个,我们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亚历克斯翻身,将亨利压在身下。“这可是你今天下午要的。”

        亨利闷哼了一声,悄悄闭上了眼。一世春光旖旎,美好至极。


番外二/他跳,他唱,他们都插翅难飞

        站在港姐的舞台上,吴玮凌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反而有点异样的……激动?总之就是终于能跟周家安同台了,他悄悄翻了许久的讨论区应该不久之后就会炸开锅了。

        没想到让讨论区炸开锅的不是他们的同台,而是他本人。

        一向讨人厌的张先生这次显得特别知书达理通情达理,竟然没有怎么刁难二人。中场休息时,吴玮凌和周家安一起下台往后台去,没想到看到张先生拉着导演春光满面地说话,像是在指导什么。

        “你说那个姓张的会不会又使坏?”周家安显然注意到了这个潜在威胁。

        “不能吧,什么都是安排好的。”吴玮凌挠了挠头。他也想不出什么对付自己的方法。“也许,可能……让我们当场唱歌?做一些小游戏活跃气氛?”

        远处的张先生使坏成功,露出灿烂但阴毒的笑容:可不只是唱歌,也绝不可能只是唱歌。

        下半场开始了,主持人突然收到了一张新的主持稿。他揭开来一看,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怀着悲悯的眼神看着周家安和吴玮凌,然后依旧笑着道:“适才我们的佳丽们都才艺俱佳,我想请问一下家安,我们这批佳丽里面的8号佳丽从小学跳舞,跳得非常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跟我们的8号佳丽同台竞技呢?玮凌呢?”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巨大的凉气,导致周围空气气场紊乱。

        周家安跳舞?算了吧,他跳舞吴玮凌也看过,像蠕动的毛毛虫,也像蜿蜒曲折的鸡爪子。吴玮凌阖了阖眼睛,经过一秒钟的思想斗争,长出一口气,瞪了张先生一眼,然后笑道:“周家安跳舞太样衰了,让我来。”

        8号佳丽盈盈上前。她今日穿的一身宝蓝色丝绸长衫,下摆偏偏做成旋裙的样式,是不同颜色的布条拼接而成,零星垂落,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寒暄并介绍了自己几句,然后便叫人放《极乐净土》。

        周家安震惊了。就在他思索的几秒里,吴玮凌已经冲了上去,而佳丽已经挑了一曲很难的舞蹈。

        动人而魔幻的旋律响起,8号佳丽翩然起舞。她从来没有多说一句话,却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在舞台五颜六色的摇滚的灯光下施施然跳出蝴蝶步,脸上甚至还挂着得体的职业微笑。

        难怪她从前是销售,不仅不喘气边跳边唱,还能带着完美的微笑。

        “月明かり昇る刻,灯る赤提灯……”8号佳丽声音动人愉悦,却偏偏带些婉转,倒让这首歌和这部舞平添几分光彩。

        吴玮凌疯了。

        他虽然从前确实在训练班练过这首歌和舞蹈,但是以及格的成绩通过的。他如今不少年头没练舞,筋骨都紧了不少。再说了,他又不是什么唱歌的料,只能说差强人意。

        吴玮凌真想找个山洞躲进去。

        但8号佳丽很快跳完了舞,大气都没喘就让开了舞台。吴玮凌差点没挂住快滑下去的笑容,一步三回头地走到舞台中央。他瞥见张先生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而周家安像是已经默默诅咒了张先生全家十八代三百遍的样子。

        但是诅咒是没用的啊,他还是要跳舞啊啊啊啊啊啊啊!吴玮凌内心活动忽然加快。

        音乐终于还是响起了。悠扬但快速的旋律将吴玮凌从想象里拉回现实,他只能思索到底怎么跳,然后还算不太生硬地跳了起来。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合身的西服,线没崩开就算上帝保佑了,如何还顾得及唱歌?他边跳边示意周家安:求你赶紧来唱歌。

        于是周家安轻巧地走到舞台上,开始唱极乐净土。幸好他算没少听,歌词蒙混过去,高音飚的也还差强人意,收视率也没少赚。吴玮凌越跳越有底气,越跳越熟悉,是他考核前突击检查练出来的肌肉记忆在表现出来。

        张先生抽了抽嘴角,暗叫不好:完了,风头让这两人出尽了。

        导演在导播间看到直线上升的收视率,高兴地直拍大腿,感谢张先生十八代之余一边希望下次他们也还能来再跳一个。下次跳什么呢?不如跳女团舞?好像也不是不行,不如把张先生也拉上一起跳……

        终于,音乐停了,吴玮凌快废了,周家安也快哑了。场外IG早就已经爆了,讨论区也爆了,大家都在疯传吴玮凌跳舞周家安唱歌这个和谐的场面。

        废话,谁不喜欢看两个帅哥相互打配合,尤其还是传绯闻的?

        第二天醒来,周家安和吴玮凌同时接到一份娱乐杂志推送,封面的标题很劲爆,图片也很劲爆,周家安和吴玮凌不知道要给个什么脸色好,又开始感谢张先生全家祖宗十八代。

        标题写着:

        吳周騎呢搶Fo

        僵舞魔音齊集競選舞台


宫墙柳.周郎误(王美人视角番外)

王齐姒进宫的时候,是那年的夏天。她木然被人装扮好,就像一个美丽的磨喝乐,在父兄假装不舍的表情中坐进了轿子里。她不敢掀开窗帘,只是听到本来叽叽喳喳的蝉鸣消失了,她便知道,自己已经在宫里了。

风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她从这条缝里窥去,是满目的红墙,像一道道不见尽头的高墙,将她和外头隔绝开。外头的贴身嬷嬷将帘子盖上,轿子里依旧是满目的红色,像一个人的血泪一样。

她被静静地抬进一处宫室。内官前来宣读敕书,她被封为宝林。有宫人挂着谄媚的笑容迎上来,替她布置着寝室。她觉得这个笑容很眼熟,仿佛是在选秀后父兄的脸上见到过。

在宫里的第一晚,她不出意外的做梦了。梦里,她站在雾里,她的姚家哥哥在雾的外面,晕头转向,怎么也找不到她。

她大喊:“姚哥哥,我在这里呀!”

姚家哥哥没找到她,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似乎是要在那边找她。她惊呼一声:“姚哥哥,我在这边!我来给你吹箫呀!”

她从梦中惊醒,眼前依旧是宫中的堆锦楼阁。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就会在这里,被困住一世了。第二天,她很早就起来了,由着宫人给自己梳好了头发,换好了衣裳,在她们的指引下到未央宫去,给皇后请安。

————

宝林王氏的侍寝被安排在宋才人之后——宋才人是她的闺中密友,很会写话本子。宋才人侍寝出来后,整个人都是怔怔的,让王宝林吓了一跳。“侍寝一定很痛苦。宋家妹妹就是这样的例子,”她想。“最好快点过去。”

她进去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被送了出来。皇帝嫌她鲁钝而不会讨人欢心,将她抛诸脑后。新人里,只有杨才人和江美人颇得圣心。杨才人在当月里就被封为清美人,而江美人也紧随其后,成为了婉婕妤。因着郑淑仪又怀了孩子,陈贵妃十分不满,三天两头地找杨才人、婉婕妤和跟她交好的周淑妃的错处,竟让皇后也连累被禁足,陈贵妃更被进为皇贵妃摄六宫事,又让怀着孕的清婕妤住在她的宫里,一时风光无两。

这些都和王宝林没有关系。她只是偶尔跟她的好朋友宋才人一起说说话,绣绣花。清婕妤在皇贵妃宫里被圈养着,不大敢出来,她们也只能给她递点东西贴补贴补。有时,也在她的殿阁里,默默弹着琴,是一曲凉州曲。宫人们劝她带着琴到皇帝面前弹这首曲子,她也只是微笑的摇了摇头。

她的曲子,是弹给一个根本不会听到的人听的。旁的人,再需要被讨好,又能怎么样?

就这样,等到皇贵妃被贬为御女时,清婕妤重获自由的时候,王宝林发现清婕妤真的清减了不少。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挣扎着生下五皇子之后便香消玉殒了。皇帝下旨,让温昭仪抱养五皇子。她和宋才人竟没得看顾好朋友唯一留下的孩子。还是已经成为皇后的婉婕妤进言,让她们搬到温昭仪的宫里去居住,才得看顾一二。那天,她拉着宋才人到皇后宫里磕头,磕得真心实意,感激涕零。

搬进温昭仪宫里的那晚,她又梦到了她的姚家哥哥。这次,她不再站在雾里了。她是一个不被人看见的旁观者。梦里,她的姚哥哥和另一个女人琴瑟和鸣,怀里抱着的,显然是他们的儿子。一阵绞痛从心脏处传来,王宝林从梦中惊醒。夜凉如水,锦绣的被衾孤寒无比,待漏中一滴一滴的发出声音,绵长地飘荡在空气里。她第一次感到,宫里的夜是那么长,那么冷。

过了不久,皇帝封她为美人,宋才人为婕妤,又在江皇后的建议下准许命妇入宫。名单里面,正有姚家哥哥的母亲。可她不能去见姚夫人,一是非亲非故,二是怕见了彼此伤心。所以,她只得等人群退去的时候,摒退左右,轻轻问江皇后:“……就是想问娘娘,冬至那日诰命进宫,娘娘可见到大理寺卿姚大人的夫人了么?”

从江皇后的口中,王美人得知她的姚家哥哥中了探花,有妻有子,生活美满。

正和她的梦境一样。

她慢慢绽开一个极美的笑容,站起来整顿衣裳,端端正正朝江皇后拜了三拜:“娘娘慈悲,多谢娘娘。” 

在江皇后惊诧的提问中,她缓缓将这些深锁的情事一一诉说,淡淡的,而惨然的笑了:“我早已释怀,今日得知他蟾宫折桂,有妻有子,日子还算平安顺利,就很开心了。”

她高仰着头,小声呢喃着:“就很开心了。”

日子这么平淡的过着。她又被提升为了王婕妤,跟宋婕妤一起做了很久的婕妤。她和江皇后等人交好,倒也过得和顺。又过了许多年,已经是德妃的郑淑仪所生的四皇子就要纳妇了。在婚礼之前,她又梦到了她的姚家哥哥。

梦里,姚家哥哥老了不少,他和他的夫人正在教导着他们的女儿,一定要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孝顺公婆,体贴丈夫……

她记得,四皇子妃就是姚氏,大抵就是姚哥哥的女儿吧。

她的容颜早已随着时光流逝而衰老。韶光不再,眼神里只留存着年少时的温柔。那本应是独属于姚哥哥的温柔,却只能错付。宫墙内的荒芜,比起外面的繁华,更显得孤独无助。

四皇子恭王和恭王妃、刑部姚侍郎之女姚氏拜见皇后的时候,王婕妤默默坐在下首,看着他们行礼。姚妃长得真的很像她的姚哥哥,眼睛里透出的光彩十足十地像当年翻墙探病的姚哥哥。她凝望恭王他们离去的身影,像一井深泉一样幽深的眼睛里迸出了许久未有的明艳,淡淡的笑,影子里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刻骨铭心的温柔。 

再然后,便是皇帝升遐,江皇后所出的太子继位。她已经很老了,成为了王太妃,但淑妃教给她的厨艺一直都记得很牢。恭王妃也生了儿女。她的女儿白鹿常常进宫来,她就给她讲宋太妃话本里,牡丹仙子和花神的故事。

这个故事,其实是以她为原型的。

至于她为什么想讲给白鹿听呢?

也许她还记着姚府里她送的牡丹花,和接受牡丹花的那个少年郎吧。

她急切地想从白鹿口中得知她的少年郎听到这个故事还什么反应。有一天,她得到了他的答案:“外祖父很正经地说,‘世上是没有神仙的,一生也没有百年千年’。”

她的内心像被洪水袭过,片甲不留,连精心准备好的防线也彻底崩塌。她坚持了数十年的信仰,她念念不忘的少年郎,也早就放下了她吧。

恭王妃又带着白鹿进宫的时候,她注意到白鹿很喜欢吃蜜渍桂花。“这么爱吃甜的,莫不是随了你娘?” 

恭王妃看着她的眼睛,平静道:“不不不,爱吃甜是随了我爹。”

“他连口味也变了吗?”

她的少年郎,连换了口味她也已经不知道了。 再然后,恭王妃的弟弟也有了孩子,她看着恭王妃的眼睛,眼中再无波澜:“真好,明年你们家就四世同堂了,这是大福气啊。”

她的数十年仿佛在一瞬间溃堤。这一堵宫墙,堵住的究竟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

寂寞空庭春欲晚。

她的病来势汹汹,很重很重。先皇的子女们围着她,恭王妃问她还有什么想问的。她拍着恭王妃的手臂,安慰着她,淡淡的回答,一如数十年前,她入宫时的模样:“没有。”

她说:“没有。”

她又看着江皇后:“遇见你们我很高兴,他如今子孙满堂,我也很高兴,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她的眼角终于划下一滴泪。

姚哥哥,我来找你了。

你过的还好吗?四世同堂,一生可顺遂吗?

眼前走马灯似的是她的一生,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缓缓阖上了眼睛,去找她的少年郎了。


《晟史.后宫传.安敬陆皇后传》

安敬皇后陆氏,南梦人。父林,赠太尉、虢侯。少兄陆时,国朝大将军兼大司马,签书虎豹营事。后性谦而能武,善箜篌,有勇谋。景平末,勾当南梦牧监事子市马于烈,而诈称病死。后以告于节度使李拥,言甚诚,拥信而获之,自是为重。及拥拜相,同赴江都,为镜花楼乐师。元启元年,安帝出游畿下,过楼听乐,悦后,后乃引沈不言说之政,安帝格悟,赞其明惠,赐以凤牌。是年,帝忽不豫,不能视朝,拥乃命后掌宫,内外相结,苦心奉上,曾未有懈。

元启五年,北烈寇边,即命陆时持节将兵,后以亲随。及时死于阵,百姓骚乱,后持凤牌,自号皇后,抚顺舆情。沈不言献空城之计,后欣而纳之,爰命副将阴作时状,自携监军御史沈不言佯歌城下,以为缓兵。又命兵士拟声山中,北烈部都尉闻之惧,疑时未死,草木若将士之形,鹤唳如甲胄之声,乃引军退。围解,拥大让后自立,系狱还京,安帝乃使使持节册为皇后。后有异宠,珍玩满堂,赏赐不可计,于是称皇后靡奢;六宫空虚,宫人无登嫔嫱者,于是称皇后善妒。而后竟无子,取北安王遗男为嗣,名曰同裳,立号皇子,出资善堂读书。

拥用事日久,阴谋权位,内植故交,外交北烈,声势愈隆,几动朝野。后深虑不能敌,暗结忠义将士,以撼拥柄。宫中府中,争斗不休,国家疲羸,朝堂暗弱,以是渐名狼藉,竟冠号妖后。元启十五年元日大朝,李拥携公卿舞蹈陛下,后大妆靓服出于堂上,斥拥以擅权事,声震丹陛,曰:“朝廷有此丞相,何安定耶?”自是内降敕命,拥党多除其名。李拥惧其失势,阴携城防图奔于北烈,后躬率禁军与之战,红衣鼓阵,假以伪图,然后得安。拥失信于烈,即斩于营,悬首阵外。后退寇,声名大显,帝命皇后临朝,于是诏令出自中宫,而万事皆关白于后,然后得奏对御前。臣工阴号二圣,盖后之赞成也。

后劝农桑,修兵甲,兴水利,强边防,修法治,自撰《晟法序》,广告以法律之重。又命虎豹营巡视地方,肃整吏治,上下军法,一时为振。时或地方有灾,后寤寐不能寝,躬省舆服,放宫人出于外,亲祀南郊,至灾稍缓而后安。元启十九年,闽中灾,知福州事仍税以故事,后召之斥,曰:“国家所有,皆在黎庶。农民仰自天时,今大灾而又重税之,将何以休养民生,而固国朝之基欤?尔行甚倨,不可为方伯。”罢之,蠲免赋税,百姓稍得安。

及安帝崩,皇子嗣位,后即命撤帘。武帝辞让再三,请收成命,不果,乃退居北宫。畿下大饥,人以相食,及闻后性豪奢,又有珍玩无数,不悦,后竟以忧崩。遗诰薄葬南梦湖之阴,不封土,不设园,盖拟文帝之旧制也。长御倚华承恩于后,以身殉,有嘉,追号云梦郡君。初上谥曰灵,不祔庙,不系帝谥。及武帝遗诏,曰“灵皇后左右安庙,保卫圣躬,儆戒夙夜,三旬于斯,何图奄忽,暴罹灾殃。每念其慈,曷图定省?虽大名不能彰其明,谥以系夫;而隆号不能名其思,号以称德。宜易善法之义,并从祔庙之典。可改谥曰敬,系帝谥,袝于太庙。”明年乃改谥曰敬,系安帝谥,祔庙太庙安帝室。

论曰:安帝暗弱,敬后主政,无牝鸡司晨之举,有润民简政之行,武帝之兴霸业,始基于此。《诗》曰:“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虽未出于大姓,而显光于德者,敬后当之。其文可名于后,垂范后昆。


香江七日 1/十七日,五时

一九六二年。夏五月。十七日。晚五时。

       红灯区人头攒动,空气里飘着一股劣质胭脂水粉的味道。街上临街的红灯笼已经点上了,一簇一簇的女人穿红着绿,烫着最时兴的卷发,站在街上,预备着招徕今日的客人。

       张忆绵静静的站在街口,也预备着招徕今日的客人。她显然与里头的那些女人不同,便是从那并不光鲜的衣着上,也可以从她的神态上。她穿着一身纯白的粗麻衣裳,虽说并不甚上档,可却服服帖帖的,从外头看来也看不出什么大的磨损来。下身是深褐色的裤子,脚上的鞋子早磨破了,露出里头的老茧来。她的神态也和里头的女人不同。里头的女人站在街上,倚着门框,做出这种那种的姿态,隔着顺滑的丝绸,向街上的行人展示她们婀娜多姿的身体。张忆绵却是矫首昂视着的,一头短发挽在脑后,和她并没有灰头土脸的容貌一齐,愈发显出她的干练来。

       张忆绵也不叫卖。她只是等人过来,轻轻一笑,展示着她篮子里的商品——分明是口香糖,成百上千地垒在一起,在火红的灯笼光下闪出绚丽的光芒。倘使来了个外国的货色,听不懂话的,她也不恼,只是用她从小卖货学来的英语对付着,一晚上倒也能卖出不少。

       这样的做派,自然是吸引不少街头的商贩的目光。便也有不少成年的商贩来找张忆绵取经,她也只是笑着,不说什么,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阿昌也是这些人之一,不过今儿她才算跟张忆绵熟络起来。阿昌对这样一个仿佛披着隔膜的女人很感兴趣,迫不及待的向她打探着她的来路:“看你这样的矜贵样儿,应该不是一开始就是串街的吧?家里出了变故?”

       张忆绵从手上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一条口香糖,撕了包装纸,递给阿昌吃了,才慢慢说着自己:“以前家里在北边,家父是个商人。从前也算是能好好过日子的。”

       阿昌嚼了嚼口香糖,吐了出来,支着手问:“咦,那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她往张忆绵那凑了凑,抱着膝盖:“能告诉我大户人家怎么过的吗?”

       “以前,我自己便有一个院子。”张忆绵也给自己取了条口香糖,边撕着包装边苦笑着。“我自己管下的下人,也有八九个。每日里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是起来了,由着下人们梳好头发。顾妈过来给我条发饰带上,顺便陪我说说话,讲点笑话。然后便去给家父家母请安,也没什么做了。”

       阿昌入迷的听着这些描述,仿佛她已经成为了话里的小姐。她指着街里那些女人身上的衣裳:“那小姐的衣服,也跟那些人的衣服差不多吗?”

       张忆绵将口香糖放进嘴里,慢慢地说着:“别看那些人的衣服看起来很好,可之前常常穿着上好的衣料的,便知道那些人的衣料都是些下等的,染过色,充大头的。”

       她抬头看着群楼上的浮雕,淡淡地,仿佛只是一个故事:“从前我的衣服,都是用宫绸做的呢。有很多颜色的绸缎,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墨绿的和胭脂红的。衣裳上都镶着珍珠,八宝攒在衣襟上,下面悬着的是各种宝石做成的压襟,袖边呢,就用银线密密绣出松鼠和葡萄花的纹样来。家母当时也是这样的打扮,但显然更成熟一些,光彩照人。”

       阿昌显然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她的眼神似乎已经飘出了这片红灯区,神思已经到了张忆绵成长的那个大院里,干干净净地过着人上人的小姐生活。的确,对于她这种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来说,三四岁上,便出来卖东西补贴家用的,哪里还能想着养尊处优地过着小姐的生活呢?便是想,也不知道该怎么想。可是她终于咂吧出些什么来,急急问道:“那你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卖口香糖?”

       张忆绵脸上的笑意顿了顿。但她经年接受的教育告诉她时时刻刻都要保持体面,所以还是硬挂着笑。“家父生意破产,全家搬到香江来。因着没有钱了,只能大家都找些工作贴补家用。家父现在还在码头搬货物呢,家母在家里替人补针黹。”

       阿昌像是不好意思一般,连声道歉:“对不起啊,揭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张忆绵擤了擤鼻涕。“习惯了。我八岁就出来卖口香糖了,跌跌撞撞,八年于斯。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远远走来一个金黄头发的外国人,张忆绵微微一笑。“看来今儿要开张了。”便依旧展示着她篮子里的口香糖。那外国人果然走上来,很高兴地买了一包口香糖。末了,张忆绵指了指阿昌,仍旧端庄道:“I think maybe you can try her candy.It is sweet.(我觉得你可以尝尝她的糖果。很甜。)”

       于是那个外国人转过身来,朝向阿昌,比了个手势。张忆绵摇了摇阿昌:“他说他要一根糖。”阿昌愣住了,便颤颤巍巍地掏出一根糖,结结巴巴地说了价钱。洋人果然出手阔绰,还给了几美分当小费,便自顾自走开了。张忆绵凑上去:“怎么样,是不是赚到了?”

       阿昌狠狠地点了头:“跟着你赚钱,真好。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张忆绵笑在了向晚的余晖里,浑然不知远处也有人在望着她们笑。刚刚的洋人走了过来,将东西递给那人,才轻快的走了。

散朱弦

       早起的人在早起,晚起的人依然在缠绵床褥。

       是农历七月初七的时节,却也是她的毕业典礼。早早起了身,盥洗之后,她仔细描眉,亲自梳了一个飞云髻,将鬓发全部一丝不苟的挽到脑后,挑了几朵绒花镀金簪子之类散落在发髻上,垂下的流苏直要坠到脚后跟儿去。又好好地挑了一套红罗销金通地缠松枝褙子,月白刻丝的交领襦裙穿在里头,贴金的裙摆熠熠有光,疏疏落落的织着火红地就要溢出来的梅花,随着步幅轻微晃动。穿戴完毕,她对着家里的落地镜,谨慎地审视着自己的全身。见到没有什么异样,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看了看也到了要参加典礼的时间,才悠悠的走出门去。

       其实她今天如此打扮,也不过是想给他留一个好的印象罢了。

       最后的好印象。

       坐在车上,她倚着车窗,戴着耳机,看着外面掠过的街景和匆匆的行人,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开公交车的人在开着公交车。车轮轧过井盖发出吱呀的声响,可到底没有停顿,依旧是向前。花儿开得正好,却仿佛随着水流一般,只飞速地在她的眼前闪过猝不及防的景象。

       他之于她,也许也是如此。时间之于她,也许也是如此。

       时间虽然不紧不慢的过着,公交车却到底停下了。到了学校门口外,门口早已张灯结彩,喜庆的或红或绿的绸缎已经悬挂在校门上,刺眼的横幅上大大的印着“欢送毕业”之类的字样,底下人头攒动,仿佛一个闹市被搬到此处来了。也有三两同学也穿着汉服,可她却都不认识他们。在这三年了,可时间匆匆的,居然连级里的同学都没来得及认齐,若是今天才认识的算,可今天又是最后一天了。她忽而感到有些释然。

       起码他跟她,即使不是最好的朋友,也是认识的同学吧。从前是,现在是,之后也应该是。即使是以后生疏到只会见到打一个招呼,那又如何呢?她所求的本来就不多。也许只是他偶尔一个回顾,也许只是他说话的时候要找个人陪着的时候,能想到她而已。

       她的行头自然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头上的金簪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簪头上的凤凰衔着颗颗饱满的珍珠,连那绒花也用金属边包裹,显得光彩照人。走进教室,她的闺蜜一径的迎上来:“哎呀,这是哪位美女?难道是我闺蜜吗?”

       她显然被这句话逗乐了,巧笑倩兮,以手抚着因为解颐而起伏不定的胸襟:“哎呀,那我眼前这位美女又是谁呢?难道是我闺蜜吗?”两个年轻的姑娘相扶着手,一边说着笑,便走进了教室里。

       “你不知道,你那位听说今晚也要去聚会。”她的闺蜜附耳小声说道。“最后一天了,你也不试试表示表示?万一,我是说万一成功了呢?”

       “行了,狗头军师。”她似乎含着怒,却嗔怪着轻轻拍了拍她的闺蜜。在这个时候,他也和他的兄弟一起,说笑着走进来了。门里照进来的阳光顷刻间被遮挡了大半,他晃进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话可说了。

       “注意仪态嗷,”她的闺蜜终于有机会反打趣一下她了。“可别在他面前丢脸。”

       “你说什么浑话。”她试图用俏皮话调节这种尴尬。“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意他了。”

       “是吗,”她的闺蜜懒懒的挂着笑容。“那看来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大半夜的找我,问这套衣服好看不好看,这裙子合不合适,这胭脂水粉要怎么敷上脸才匀称……哎哟。”话音未落,闺蜜已经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铁砂掌拍到九霄云外。她很关切的问道:“没事吧,要不要带你去看医生?”且敛了眸,不去看他,以免四目相对,更显尴尬。

       终于熬到了典礼开始的时候,校长跟班主任例行公事般讲了一番勉励和不舍的话,可却让有一些泪点低的同学哭的不能自已。她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为了避免正视他,引得人起哄,低了头,可余光却一直死死的固定在他的身上。此刻他正从裤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哭着的同学,安慰着他们。她微微一笑,又将头埋了下去,不去看他。可今儿却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睛不听她的使唤,她的鼻子也是。虽然隔得远远的,她仿佛闻到了他衣襟上的淡淡的香味,不自觉的抬起来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背影还是那么高大,英挺,生生将衣服挺开了,却又和衣服上染的黑色相得益彰。这个时候,她的心也不听使唤了,仿佛跟醉去了一般,任理性如何摇曳着,也无法拉回。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直到他回首一顾,尴尬的四目相对之时,她猛然像受惊了一样,像花园里早晨的含羞草一样将头缩了回去。

       她的闺蜜也看出了她的欲说还休,摇了摇她正因害羞而缩起来的身子:“正面看着他,直视着他,咱在气势上可不能输。”

       可刚刚的相对,其实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忽而想起刚入学的时候,他们还是好朋友。又因着回家的路几乎一样,干脆一起走着。那时还没有那么晚放学,到了冬天日却落得更快了,淡淡的斜阳点点地印在他们身上,将正在交谈的他们与街上的其他人分明地割裂开来。她还清晰的记得,那个时候没有他的兄弟,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走着。光亮照在他的半边脸上,显得愈发的轮廓分明。“风光霁月,”她想。“也许就是那样了吧。”

       她还记得他们靠的最近的一次,是她在一个雨后的中午,站在走廊上翻阅着语文的背诵册。不知怎的,他忽而便走了过来,走到她后面,与她保持着一段熨帖的距离,轻声细语:“同学,你在干什么呢?”

       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发出的温热,炽热的仿佛天边的太阳。她完全愣住了,希望时光就在那里停止下去,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也许过了许久,他见她依然没有回答,便径直走了。

       那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也许是此生最近的距离。表面上她似乎波澜不惊,可内心却早已心猿意马,丢盔卸甲。

       也许是这次虚无的应答彻底惹怒了他,升了一个年级之后,他便再也不与她同行了。她还记得开学那天,她施以严妆,期冀着能够求来他的一个回顾。可终归是没有的。到了放学的时候,她又坐在教室里,呆呆的等了很久。可等到人都走散了,她才意识到他早就跟别人走了。

       这也许是她不幸的开始。自那之后,他跟他新结识的兄弟走在前头,有说有笑。而她却孤单一人的走在后头,观察着他的兄弟有什么能够留得住他这么长久。

       后来她终于晓得了。是合适。在一个个人间花月退却后的长夜,她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如泣如诉地诉说着她的思念。而到了白天,却徐徐的疏远了他,退出了他的社交圈。渐渐的,他们从知无不言,变成了一句话也很少说了。

       ……

       他招惹了她,却转眼间将她抛下,将她留在独属于她的孤城,给予她无边的孤寂与凄楚。

       现在,他要大跨步走向新的世界了,可她还被困在金作屋玉为笼的孤城里。

       相思相望不相亲。

       泪水渐渐地涌进了她的两剪秋水里,心间再次开始绞痛,一如从前的一个个长夜一般。她略蹙着眉,不使人看出异处来,使劲捂着胸口。她可惜似的摸着自己的脸,虽然已经靓妆华服,还是难掩憔悴,缺点统统暴露出来。也许她长得再漂亮一点,是否就可以赢得他的停驻?也许她脾气再好一些,是否就能获得他的温存?可这些对于她显然只能是年少绮梦。他之于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是青春里的一束光,而她心甘情愿地为光所引诱,丢盔卸甲;可她之于他,却只是转瞬间的怜悯和施舍,一个面上过得去的同学,仅此而已。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也许她的闺蜜是对的:“如果你不能豁出去主动追求他的话,你就不能表露出来对他的一丝爱意。我们越喜欢一个人,就不能将对他的情意流于表面。这些情意,迟早会化作一柄柄直插你的心间的利刃。”

       可是她是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做摇尾乞怜的事?可她偏偏藏不好这悸动的青春,以致全班都知道了这件事,笑得她苍白的脸儿一阵青一阵白。

       当毕业仪式结束的时候,大家都蜂拥着要拍照。她知道,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说来可笑,这三年里,他同她,居然连一张合照都没有,有的只是她谨慎的偷拍他,便再没有其他交集了。终于,不知从哪横生出一股勇气来,她迎上前去,语气依然带着她独有的平和,却暗暗夹杂着些个激动:“我能跟你拍一张照吗?”

       有一瞬间的安静,安静地令人可怖。须臾,他似乎是早已预知般,衔着似笑非笑的笑意:“可以。”

       她的闺蜜似乎晓尽一切,远远地朝她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他的兄弟此时也在近侧起哄,气氛瞬间被拱起,大家都看过来,眼神上下打量,如有所语。她尽量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姿态,挂着一抹恬淡安然的微笑,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曾经熟悉的温热似乎又回来了,可她心里知道,这温热里带着疏离的意思,淡淡的像阴云遮蔽的太阳。

       她知道这一切,根本不属于她。他不过是年少时的镜花水月,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虽然激起涟漪,却可能长久,也可能准瞬即逝。她叹了口气。

        人群开始喧嚷起来,她还是忍不住看了看他的侧脸。那样棱角分明,玉面郎君,鼻子那样高挺,眉毛那样丰茂,可眼里透出的礼貌的笑意若即若离,也并不看她。

        最终快门被按一下,照片记录下她看着他的样子。大家都很满意,她也不例外。他们终于有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合照。

       “谢谢你。”她最后留给他绽放的笑颜,在理智被彻底抹杀,泪水与苦水一起涌出之前,转身离开了他的视线。身后教室的大门徐徐关上,深锁了一片缱绻红尘和芳菲笑语。

       她忽而想起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七。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却又如何知道,春草恰如离恨,更行更远还生?

       她怆然回首,也许有的人的情分在时光中更浓了,也有的人变淡了。而变淡,恰恰是人世间大部分人的宿命。有一滴清泪从她的鼻梁滑下,她释然一笑,像是跟青春道了别,转过头去,漠然踏上了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