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帘淡月

安×凌 时光流转的我们 番外四/白云一片去悠悠

       陈芳和倚着包了锦的挟轼,手里捧着高脚茶盏,吹起茶沫三两,看着自己的儿子遂宁王佶在回廊下诵读诗书。

       作为神宗皇帝的嫔御,她本该挪到帝陵去守陵,正如那位仁宗皇帝的生母李顺容一样,了此残生。

       可她到底是慈圣光献皇后的养女。身份自然是比普通嫔御养女而进的嫔御身份来得贵重,是以她到曾太皇太后面前假意辞别,再无端翻出几滴眼泪来,装出一副不舍的模样,便教得曾太皇太后心下柔软,直接告诉皇太后陈氏不必去守陵了。

       陈芳和现下是修容。作为神宗皇帝唯一一位没有被挪去守陵的嫔御,她获得了极高的优待和尊礼。而她又常常带着自己的儿子到当今天子下献殷勤,是以今上对这对母子亦是侧眼相看。

       一时有个宫人跑了进来,慌张张地脚步凌乱。陈芳和最是讨厌不从容的人,便厉声呵斥道:“什么事要慌慌张张的?吾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奴婢知罪。但娘子,官家病倒了。”那宫人似乎是习惯了,到陈芳和驾前一跪,便禀告起事来。

       “官家?”陈芳和大叫不好。官家膝下尚有三个皇子还未解决,她的儿子还不能被立为储贰。“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官家为了前线战事,几宿都未合眼,竟然累得病倒了。御医诊治之后,说是积劳成疾,怕是不好。”那宫人絮絮地答着。

       陈芳和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她虽给官家下了慢药,却是温和中夺气的药,只等她的儿子被立为东宫之后,便可收网。可今上这般操劳,怕是把药性都发散了,至于突然病倒。

       “大行曾太皇太后甫丧,娘娘又早崩了;如今可是皇后守在榻前?”陈芳和连忙从坐垫上起来,教人进来。“快给我换一身衣裳钗环,我去福宁殿。”

       从一色艳丽的褙子中,陈芳和挑了一件绛红纱印彩绵深衣,又套上墨色挑金丝碎缠花湖锦褙子。头上也只挽了一个抛家髻,簪了一朵暗淡的藕荷色绸花,用一柄顶上嵌了玉的柏木簪子固定好,便匆忙往福宁殿去。

       因着皇室匆忙搬到临安,如今的大内空间狭迫。她被暂时安顿在清燕殿区中,分到的房间不过进深三间,面宽四间而已。从清燕殿到福宁殿,甚至不用一盏茶的时间,便已走到了殿门外。

       曾充媛正带着她的皇次子在殿门外翘首,而韩修仪也抱着皇三子一齐张望着。殿中似乎只有皇后和她所生的长子。

       殿外的嫔御见到陈芳和来,便止住了哭声,就要行礼。“陈修容安好。”

       陈芳和瞥了这些哭哭啼啼的人一眼,压住声音呵斥道:“哭得跟官家已经龙驭宾天似的,不吉利。”便转身就要入殿。

       因着陈芳和乃是先朝嫔御,宫人们自然不敢多加阻拦。陈芳和便进入到福宁殿中,眼见殿中狭窄昏暗的陈设,浑然没有天家贵气之感,亦是心下感慨。

       今上独自躺在榻上,头上还搭着毛巾。地下随侍的,有皇后朱氏和前几日被立为东宫的皇长子茂,方在四五岁之年。皇后见陈芳和来了,也不起身,只是点了点头。

       “官家御体见怎样了?”陈芳和装着关心的样子问道。“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御医开过药没有?”

       “开过药了,方服完。曾太皇太后的丧事办的怎么样了?可成不成个体统?”今上略答了两句。

       “尚好。现下为官家您养病要紧,您别想这么多了。我去帮官家看看药。”陈芳和灵机一动:只要今上死了,要搞死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岂不容易?

       “多谢陈修容。”皇后欠了欠首,依然保持着高傲的仪态。

       “本就是妾的份内事。”陈芳和也委以虚蛇,便跟着皇后的户婢紫兰出了福宁殿区,到御药院去看了看药,又随意找了个借口将紫兰打发走,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加进了药里。

       又装作很是殷勤的样子,一会拿着扇子扇风,一会又亲自拿起柴火加火。于是御医终于过来,说药已经煎好了,便换了内侍将药倒进冰过的瓷碗中,往福宁殿区端去。

        陈芳和似是功成身退般,偷偷溜回清燕殿区的住处。这次她下的是慢药,虽说药效致死,可是至少得等到今上服下下一剂药之后才会发作。她看着佶儿,仿佛已经想到了自己当皇太后的美好将来。

       但是事情发展没有这么顺利。当陈芳和刚躺下去的时候,宫人又慌张来白:“官家刚刚驾崩了!”

       陈芳和几乎是忽然坐起来的,眼中分明露出惊恐:“不会的,不会的,我下的药不会这么快的……”

        “想不到吧,”皇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外。“是我毒死官家的。官家亲自看着我下毒,亲自用了的。”

       陈芳和哑然一笑。“你跟你的姨母一样狠毒。毒害亲夫,不怕我告你不成。”

       “姨母与姨父情深似海,不容你置喙。”皇后眼中像烧起了熊熊的火焰。“若不是你,你给官家下了慢药,官家怎么会在一个个深夜里难眠辗转,胃痛如绞,竟然要靠批札子麻痹自己,生生把自己拖病了。”

       皇后的眼中的泛起了眼泪,断断续续,就像散乱的珠帘一般。“官家临崩之时,疼痛不已……像是乞求般拉着我的袖子,求我给他一个解脱。”

       陈芳和忽然像疯魔似的,爬起来,便要跳下床。“我的佶儿……我的佶儿乃是相术师都称赞的天子之气!”

       皇后抬起手来,清脆的打了一个巴掌,印在陈芳和的脸上。“我的儿子,还有皇次子,皇三子……你好狠啊,竟然给他们下不育的药……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的邪心作祟,想要当太后罢了!”

       陈芳和仰起头来,像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我跟钦献昭肃皇后有什么不同么?当年,你的姨母可是连宣懿皇后都杀了。我邪心?难道我作为嫔御就不可以有奢望吗?”

       皇后抬一抬手。“你喝了药罢。便不会牵连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会继承大位,但是你,永远永远,只是皇太妃。”

       “不会成为皇太后,成为陵区以外的孤魂野鬼。”

       随着不甘,陈芳和被喂下的毒药,她的四肢抽搐起来,心脏也逐渐颤抖,最终,归于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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