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小小的脑洞 慈禧太后周家安
周家安的耳边响起了喧嚷的叫声,尖捏着的嗓声让人不得不注意,扑鼻而来的香气让他的鼻子不甚舒服。“老佛爷,该走了……”近耳的尖细的声音让周家安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处衣香鬓影的殿上,头上不知道顶着什么东西,压得他头发生疼。低头看见的衣裳是紫色的,团团的吉祥长寿纹样,颇有电视剧里清宫剧的意思。他连忙揪着身边一个穿着蟒服的男子的衣领问:“怎么回事?”
那个男子显然被吓了一跳:“老……老佛爷,万岁爷今儿个选妃……万岁爷也已经在等着了。”周家安拍了拍脑门,拍下一层粉状物,想来是糊个好脸色的;头上传来的重压想来是堆花簇金的重量罢了。周家安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手忙脚乱的理了理领巾,学着古装剧里的人走路,将一只手虚抬出去,早有另一双冰凉的手接着,周家安便蹬着宛如高跟鞋一般的花盆底开始走了。他边走边打量着这宫里,一堵堵的红墙,一道道的黄瓦,就将这么多人锁在了这里面,寂静的仿佛陈家大院一隅架下的幽井似的,活脱脱地能吞掉无数的人。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周家安来到了殿外,将要迈出脚跨过门槛时,却发现自己确实低估了花盆鞋底的厚度,差点绊倒在地毯上。虽说地毯打量着便觉得很厚实,但终究是失了体统;周家安一壁庆幸着,一壁拿出所有修为装出威严的表情进殿里坐好。皇帝在殿下立着,垂着头;公主和福晋们在殿下列桌,此刻也都站起来了;周家安挥了挥手,叫他们都坐下。
周家安打量着殿下面前一列站好的五个秀女,忽然同情起皇帝的遭遇来。在这五个人里面,尚能入眼的也确实有两个,周家安小声问了,原来一个是礼部侍郎长叙的小女儿他他拉氏,一个是江西巡抚德馨的大女儿富察氏;都是名门望族。而那个格外丑的,周家安也猜出了一二:这样的容貌还能进选的,想必就是自己的侄女了,果然看见她抬起头来,像是在祈求周家安似的。周家安点了点头。他捻着帕子,压了压眼角。远处有几声鹊叫,但很快被粘杆处的人粘了,竟显得四下安静的。周家安扶了扶发髻,银簪就要滑出来,连带用金做的菊花簪子上头的叶也一摇一摇的;他吩咐了几句,便叫皇帝自己选去了。
皇帝果然是要把如意给了德馨的女儿。周家安想着若是侄女倒可能听话些,不打扰他游园赏花的雅兴,温声提醒;天边掠过的浮云短暂的遮住了太阳,皇帝的脸色变淡了,转过身去,将那柄如意塞到了扭捏作态的叶赫那拉氏手里。他转头看看周家安,仿佛是祈求,也仿佛是服输,周家安便笑道:“皇帝春秋正盛,要多娶几个妃嫔,延绵子嗣,也是应当的。便从你身上多解两个荷包下来,给长叙的女儿吧。”这意思是,德馨的女儿也可以选为妃子。皇帝长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谢了,从腰间解下两个荷包,连同备着的两个荷包一起给了剩下的四人。公主和福晋们一起又起来,恭喜老佛爷大喜,周家安又摆了摆手,让她们去了。
过了几天,皇帝那边对妃嫔的决定就下来了:原是大富察氏封芳嫔,小富察氏封肃嫔,大他他拉氏封瑾嫔,小他他拉氏封珍嫔。周家安看到珍嫔这个封号时才想起来这便是后来的珍妃,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是魂穿到了慈禧太后的身上。他当然要做一些符合人设的事情,比如刁难一下珍妃,于是他提笔,将瑾嫔和珍嫔都改成贵人,原样送回去,皇帝也没说什么;便算是默认了。于是皇后大婚之后,嫔妃们一起进宫,第一个齐聚给周家安请安的早上,周家安天还没亮就被叫了起来,将一把大拉翅插在了头上,正中是一柄五凤朝阳攒珠的大簪子,两边遍簪着朵朵宫花,点翠的蝴蝶被疏落有致的插戴在花间,而两股珍珠的流苏从拉翅的两个角垂下,显得平衡起来。周家安暗暗扶着自己的头,在侍女的搀扶下到了外头。珍贵人正倚着芳嫔的椅背说笑,听得芳嫔憋着灿烂的笑容;瑾贵人独自坐在一旁,而肃嫔则在和皇后说话。见周家安进来,嫔妃们纷纷起身,脆生生地向周家安问安之后,周家安叫她们都坐了,上了茶果,像是抱怨似的说:“你们可别怨哀家迟来了——摸着黑梳的头!”她将多余的衣袖塞到绞丝的翡翠镶金镯子里,例行劝了几句和和气气的话,就叫她们都散去了。
回到寝殿外,周家安听到殿里有依稀的声音,便止住了脚步,也不让别人去呵斥,静静地听着殿里面的宫女在说什么。原来是两个收拾首饰盒子的宫女,看见那把金菊花簪子今天竟然没有被簪戴,惊讶的讨论起来。有一个宫女声线幼稚,应该是刚到储秀宫当差的:“菊香姐姐,老佛爷今儿怎么没戴这把簪子呀?听说老佛爷可喜欢这簪子了。”菊香似乎是在收拾,一边答着:“不是你的东西就别多问。”内里沉默了一会。顷刻,那小宫女又问道:“听李总管说,老佛爷的菊花簪子和红宝石耳环动不得,可宝贝着。菊香姐姐知道是怎么回事嘛?”
菊香慢慢悠悠地开始讲起来:“听说这簪子,是咸丰爷赏给老佛爷的。当年老佛爷进宫,咸丰爷第一次看见了就笑道‘你真像我的一个故人,气质如兰,安然如菊。’就赏下了这耳环和簪子,所以老佛爷才这么喜欢。”周家安顿了顿,大阔步走进殿里。菊香和那个小宫女早都吓懵了,周家安朝她们笑了笑,就让她们下去了。他将李莲英叫来,问道:“皇上的御容供奉在哪里了?”
李莲英一愣,似乎是在反应这位皇上是指哪个,然后小心翼翼问道:“文宗皇帝的……御容吗?”周家安点了点头。于是他被一路前呼后拥着,出了神武门,到景山上的寿皇殿门前。李莲英轻轻推门,里面供奉着历代帝后的画像。周家安被指引到一处画像前,李莲英先磕了头,然后小声道:“这便是文宗皇帝的御容。”
周家安仰头,看着烟雾缭绕中的画像,觉得有些熟悉。仔细地看了许久,烟雾突然散开了,从里面显现的,是一张吴玮凌式的脸,依旧没有蓄着胡须——捻着朝珠,身上的团龙与干净的脸上相称,更显得面冠如玉。周家安轻轻叹息,原是吴玮凌与自己一起穿越的,只是时间不同罢了。自己要在这九重宫阙里苦心孤诣一辈子,而吴玮凌已经结束了磨难,大约在现世里已经醒了。他在画像下站了半晌,有宫女请老佛爷回去用晚膳;周家安走了,而寿皇殿一切如旧。
从那之后,周家安就宣布还政于皇帝,自己则时时到寿皇殿文宗皇帝画像前去站着,每每一站就站到月亮出来了。又游园赏花,又传戏班子,总是唱墙头马上的旧曲。皇后偶尔来陪周家安听曲,每每听到哭泣,诉起皇帝的冷落来。珍贵人也有来的时候,现已经是珍妃,总来给周家安说笑话。周家安也很喜欢,总是赏赐给很多的东西;这样能说会道的人,才能舒缓后宫的郁结。偶尔也有几个旧党大臣来拜见,希望老佛爷能够再次训政,他也回绝了。但他并不知道,一张旧党的臣织就的网,正渐渐以不知情的他为中心,徐徐铺张开来,也必将把他卷入漩涡之中。
这年七月,暑热难耐,周家安移驾颐和园避暑。园子里总是四季如春的,何况是皇家的园子;花朵上都堆着江浙贡来的锦缎,颜色鲜亮,像凝结的血色。瑾贵人不堪冷落,自愿跟着来服侍周家安;周家安也投桃报李,传了懿旨将瑾贵人封了瑾嫔。瑾嫔千恩万谢,高兴地不得了,便辞了周家安去,星夜赶回紫禁城准备册封。这样一来,周家安身边只剩宫女太监伺候,倒也孤独得很。
有一天,周家安正梳头起床时,外头的宫女进来,说是荣禄大人求见。周家安正稀奇着这太后宠爱的旧人为什么大老远跑来这颐和园,宫女已经垂下了寝殿里的布帘。周家安简单穿了衣服,梳了头,用一根白玉嵌八宝扁方固定好旗头,就坐在布帘后面。荣禄早就进来了,撩袍子跪着,急急禀道:“老佛爷,奴才在京城听说,皇上正在筹划一场政变,是为了围园杀母,好真正夺取大权!”
“什么?”周家安猝然合上茶盏,星星点点的茶汤落在衣裙上。“这不可能。”
“老佛爷近来可觉得有什么不同么?”荣禄慢慢引导。
“若说不同……”周家安想了想。确实有一个宫女的缺差,直接从御前调了个一等宫女来,偏偏手脚不干净,天天往寝殿里偷窥。“你是说……?”
“只在旦夕之间。”荣禄垂首,嘴角扯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但很快又隐去了。“老佛爷,奴才已经准备好了去除这一政变,但到时还得请老佛爷再次训政。”
周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挥了挥帕子叫荣禄下去了。第二天,忽然有一大队仪仗到了颐和园外,一个总管太监进来启道:“请老佛爷还京,就正训政,以安人心。”周家安不禁感慨于荣禄动作的迅速,宫女连忙替他戴上了大拉翅,在大拉翅上挂满金银首饰,又换上了绣着金线的长寿团纹衣裳。赶将出去,坐上安车,周家安长舒了一口气,感谢于自己行动之迅速,不至于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正想着时,竟已经到了一片死寂的京城了,荣禄等人在宫门外跪应,而皇后已经带着宫妃们等在慈宁宫了。皇后一壁跪下来,一壁哭着,珍妃木然的站着,最后被瑾嫔扯下去了。芳妃也在抽泣,肃嫔愁眉苦脸的。周家安摆了摆手,叫她们都起来,保证她们在后宫的生活都不会有变化之后,问起皇帝被挪去了哪里。
荣禄这时进来了,说皇帝已经被挪到瀛台去了;周家安不禁一阵叹息,就让皇后她们都下去了,由李莲英扶着到寿皇殿。李莲英摆着手,尖声细嗓:“老佛爷驾到了,你们快开门,不用心的东西!”殿里高雅的香袅袅的飘着,飘在文宗的牌位上,飘在吴玮凌那张令周家安感到亲切的脸上。所有人,包括周家安,都很惊讶;仿佛所有人的不解都变成了丝袜上的一道缝,从脚间一直蔓延到心头,堪堪隐藏了让人不堪的思绪。天空已经染上了一片墨色,而月亮大大的,圆圆的,懒懒的已挂在上面了;周家安在这时倏然哭了起来了。一个青孀寡妇,临老了,却遭到这样的事,自然是该哭的;而别人也是这么觉得的,都慢慢哭了起来。而周家安显然不止是哭这个:他被迫的来到这个牢笼中,被用绣线钉在这把风光的落地插屏屏风中,同插屏里渐渐腐败的花一起沦落了。他哭累了,坐在了地上,哀哀的哭不出眼泪来了;洗了脸上的白粉,他其实早已尽显老态。
忽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家安哭累了,眼睛闭上了;周围的喧嚣他听不见了,再睁眼,竟然又回到了自家的床上。门外隐隐传来对话声。钟日宁道:“这下好了,睡了两天了。……龙先生真是狠心。”吴玮凌慢慢道:“想是太累了吧。休息会就好了。”钟日宁依旧很担心着:“要不你进去看看吧。……”周家安把门推开,迎面出来,看到面前鲜活的吴玮凌,不禁抱住了那人的脖颈:“原来你在这。”
“我等你很久了。”